——何俊良《文字的使命与力量》读后
给评论文章写评论是一件难事。但读了何俊良的评论文集《文字的使命与力量》,特别是其中的传统诗词曲鉴赏“感动像水一样浸润心灵”之后,眼球为之一亮,油然产生要说几句的感觉。
当今的中华诗词原野,绿意盎然,一片生机。广大诗人亲身经历了改革开放、经济社会发展的时代巨变,以饱满的家国情怀、激越的民族情感、热切的创作欲望,写出了许多令人深省、令人愉悦、令人鼓舞的诗词作品,中华传统诗词正在从复苏走向复兴。但是,对传统诗词的理论探讨、诗学探索、诗人诗作的评论,却一直跟不上诗词创作的步伐,“评论不多,深度不够,影响不大”。还有些情形,正如清人赵翼《论诗》所说:“只眼须凭自主张,纷纷艺苑漫雌黄。矮人看戏何曾见,都是随人说短长。”诗坛上一些人自己缺乏主见,却总爱随声附和,对别人的诗作或妄加吹捧,或随意棒杀。何俊良敢于迎难而上,在诗词评论这块瘠土上辛勤耕耘,探微知著,实属难能可贵。
何俊良的传统诗词鉴赏,评论了19位诗人的作品,其中诞生于“五.四”运动前的近代诗人有4位,杰出民族义士、诗人贺金声出生于1853年;活跃在当今邵东和邵阳诗坛的诗人有14位,最年轻的诗人龙志成出生于1987年,与贺金声相差一个多世纪。19人中有两位女诗人。何俊良的评论中,既有诗词,也有散曲;既评内容,也评技巧。涉猎虽然不够广博,却能知人论诗,一叶知秋;剖析亦有不够精到,却能见善择要,一语中的。综观整个诗词曲的鉴赏,透示出评论者后学的心怀,裁剪的技巧,思想的睿智。
一是后学者的心怀。何俊良在鉴赏评论中,无论对贺金声、李寅、聂袭、朱佑民等近代诗家,还是对杨济宽、唐星照、张维德等当代诗人,均是以仰视的目光、虔诚的笔触、崇敬的心态,来品读其诗,品察其笔,品悟其人。他能够将眼光投注于这些前辈诗人诗作的肌体,通过自己较为鲜活的解读语言,深入到诗人所创造的艺术意境、思想境界之中,象这些前辈诗人那样全面地融入事象和情感之内,透视其思想感情的脉络,寻求其艺术魅力的源泉活水。他通过评论贺金声的诗作,还原了贺金声的立体形象。许多人只知道贺金声是一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乡土英雄、民间领袖、民族义士,他几次参加乡试,却名落孙山;他豪侠仗义,性近狂狷,好打抱不平;他敢于“拥兵自固”,宣扬华夷势不两立。却不知道贺金声还有如此的诗人情怀和儒雅风流的一面。何俊良评论的贺金声的一首绝句:“一面巉岩一面泉,四围云树锁江烟。漫愁得听人声闹,已占人间别有天”。确实正如评者所说:“一二句状景,写实;三四句抒情,写虚,虚实相生,情景交融,是诗人之诗也”。还有贺金声的《落第》之一:“峰高偶被白云遮,一径溪流一径花。淡月疏星行到晓,前村黄叶是谁家?”彰显的是落第不落志。尽管落第,壮志难酬,却充满自信,只是“峰高偶被白云遮”,自己心忧国事,总有一天会脱颖而出,建功立业。尤其是贺金声在《书怀》诗中所说:“不济苍生难号德,可垂青史始称名。”可以说是“醒世箴言。”正如何俊良评论所说,诗人从正反两个角度切入,大胆披露胸襟,倾诉心声,形式上甚为工整,气势上极为豪迈。这些铿锵的诗句和评论者的赞赏,将一个心系黎民疾苦,心忧民族危亡的立体贺金声展现到广大读者面前。对近代女诗人聂袭,评论者通过剖析其诗作《夜坐感怀》,追思女诗人红颜命舛,郎君遇害,又丧弟、逝儿,却能以顽强意志,超人毅力,撑掌生活重担,不废精神家园,从而发出“感伤不已,敬佩有加”的慨叹,赞叹女诗人为“历经百劫而不倒的精神支柱”。对当代诗人,何俊良均能从其诗作中,发掘出各自不同的闪光点和独特处,进行较为精当的点评和推介。如杨济宽诗作平易近人的语言风格,雅俗共融的空灵意象;陈华民散曲生活戏谑、以俗为美的语言特色,豁达明快、自然流畅的审美取向;唐星照诗词的厚重大气,锤字炼句;张维德军旅诗的言近旨远,坦荡酣畅等。何俊良都说得较为贴切,无不显露出评论者的哲思和才情,体现了一个后学者的襟怀和心态。
二是裁剪师的技巧。所谓裁剪,就是裁云剪雪,裁宏硕,剪细微。诗词曲的评论鉴赏,不可能眉毛胡子一把抓,必须运用文学理论、美学知识和语言学、修辞学常识,针对具体作品、具体体裁、具体佳句进行具体分析,具体评议,有取有舍,有裁有剪,有扬有抑,有褒有贬。这个方面,何俊良既有艺术胆识,又有艺术匠心。19篇评论鉴赏中,可以说是不同刀剪,别出心裁。从评论的表现形式看,既有论文式的评,常常用于对一个诗人的作品或部分作品进行分门别类,综合评价赏析,既具体翔实,有板有眼,又有较强的理论色彩和理性思辨。又有随笔式的谈,往往用散文般笔触,随笔式的手法,赏析一个诗人的诗集,或赏读诗人的一首诗作,既能够深思熟虑,揭示出诗人诗作深层的、隐秘的内涵,又可以在海阔天空中,架起读者与诗人之间的桥梁,让读者借助评论者的阐释更好地理解诗作,走近诗人。还有点评式的议,每每用夹叙夹议的方式,指点内容,评说文辞,点出诗人风格,析出诗词特色,品出诗艺技巧。何俊良还善于从诗人诗作中裁出亮色,让读者欣赏;剪出佳句,使诗苑增辉,既娱人耳目,又启人心智。如他赏析的近代诗人李寅写的“书囊斜背霜千点,伞把横挑月一弯”。可以说是写的两句诗,绘的一幅画。诗是通过语言和声音,叙述那些持续于时间上的动作,是时间艺术,意味深长;画是凭借线条和色彩,描绘那些同时并列于空间的实物,是空间艺术,一目了然。而这里,诗中有画,斜背书囊,横挑伞把,均是有形的线条;霜千点,月一弯,皆是可视的色彩。画中有诗,一“斜”一“横”,“千点”“一弯”,形象具体,栩栩如生,象外之境,韵外之味,尽在其间,可谓耀眼亮色。何俊良剪出的佳句也随处可见,可以说沙里淘金,异彩纷呈。如罗琦的“移将明镜嵌心底,好辨忠奸是与非”。“莫道绝尘山可隐,依然此处有炎凉”。李玉的“谁言名利夺君子,天地纯情从未抛”。龙志成的“心际长歆山鬼住,腑中久厌世人圆”。朱亮辉的“不悉世情难俯仰,但留本情咏江河”。均是灵性发自于丹田,情景交融于文字的悦耳佳句,耐读耐品。
三是思想家的睿智。思想境界是诗词创作的灵魂。清代诗人沈德潜说:“有第一等学识,第一等襟抱,斯有第一等真诗”。襟是胸怀,抱是抱负。诗人只有净化自己的心灵,才能胸无杂念;只有拨正自己的心弦,才能发现真善美;只有提升自己的心智,才能站得高——看得远,看得透澈,写得出好诗。而诗词评论家还要更高一筹,必须具有思想家的睿智,美学家的眼光,文学家的文采,才能对诗人诗作议到节骨眼,论到关键处。何俊良在这方面进行了有益的尝试,他的评论注重感性体悟与理性思辨的交融,科学认识与美学批评的结合。如他从贺金声的诗词人生,推介了一位乱世文人的担当和伤痛,丰满了贺金声的多维形象,更以此为基础对贺金声其人、其性进行了理性思辨和思想拷问。正如何俊良所评说的:贺金声如果能够象乡贤前辈魏源那样“睁眼看世界”,就不至于在乱山中找不到出路,在“挖富填贫”、“扶清灭洋”的困局中无法自拔。贺金声与前辈魏源、后辈蒋廷黼比较,看起来是保守与开放的两极,但这也许能说明邵阳人甚至是湖南人的性格特质,保守就保守到极点,一旦真的明白,就开放到极点。这种守旧与变革、激情与理性、排外与开放、尚武与崇文、愚昧与文明的交织纠缠,才构成百多年来一个完整的邵阳,甚至是完整的湖南。
话已说了不少,毋庸讳言的是,何俊良的诗词鉴赏评论,亦不是尽善尽美,评论文章有的是酬酢之作,有些地方亦有廉价赞颂之嫌,个别词句也有言过其实之处。虽然瑕不掩玉,但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着整个鉴赏文章的格调和品位。
(作者系邵阳市政协经科委主任)